卿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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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瓶邪】矫



*将军瓶×皇帝邪

*HE 一发完


‖1‖


我六岁登基当了皇帝。

我本不想当皇帝,可依然因为当皇帝而付出代价。我们家只剩我这一个独苗苗了,其他人全在我登基那天死了个干净。

汪藏海常讽刺我说,帝王最是逍遥,你别给脸不要脸。当然,他说话远没有这么粗俗,他总保持着一副文人样子,但他说过的话其恶毒程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做皇帝还被人指着鼻子骂,我如何能快活?哪怕不论这一茬,我也很少觉得做皇帝是快活的。大多数时候我在悲哀,不仅为我早已记不得面容的血亲,也为如今端坐在皇位之上却无半点实权的我自己。

且我明明难过得快哭了,我还须得撑出一副“天子”的做派来。我只是不想我连颜面上都没了个干净。


我抓紧了龙椅扶手,台阶下面色漠然的张起灵站在正中央,背脊挺直,他还穿着从战场赶来没有换下的铁甲,表面上的血迹已完全干涸了。我担心他受了伤,碍于朝臣心里苦涩得发抖,道:“将军,朕等……”

然而下面太嘈杂了,满朝官员争执不休,可怜我这个皇帝说话都没有人听见。我咬牙继续狠命抓着扶手,又气又怒,我晓得我脸上又是青白交加了。

我还以为我这十六年来我已经习惯做这么一个傀儡。


张起灵对旁边吵得面红耳赤的乌纱帽们视若无物,他平静地看着殿阶,跟十六年前亲手把我送上皇位时……想来是差不多的神情吧。

我在他眼里未必有多重要,对他来说,皇位上恰好是我,也许只是这样罢了。

——我忽有些惶然,是不是,他枕边也不过恰好是我罢了?


“皇上,”说话的是汪藏海,整个朝廷里面权势最大,也是我最讨厌的人,“张起灵狼子野心,臣以为还是将张将军发配去边疆罢。”说完他斜睨一眼张起灵,装模作样地拱手低头等我答话。

我知道他这就是要我“下令”把张起灵彻底留在边关,最好返京述职也不必,一去六十年,再把白骨抬回来便可。理智上我明白自己不能反抗,因我跟我身后几十条人命全捏在汪藏海手里,况且我反抗了又如何,“圣旨”终究会按照汪丞相的意愿颁布下去。

只是我实在说不出同意的话来。

我舍不得我心尖尖上的人离开,直至老死也不相往来。


张起灵看懂了我的心如刀绞,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我,眼底只有一片浓稠的墨色。其他人渐渐安静下来,几十道刀子般的目光狠狠扎向他,满朝恍若都是他的敌人,只有我跟他站在同一边。然而,谁都心知肚明,我仅仅是他亲手送给这个国家的软肋——我竟然还因“软肋”这样的用词感到一阵扭曲的满足,紧接着羞愧与惶恐湮没了我。

不管我在龙椅上是如何坐立不安张起灵始终连眼神都没移一下,他在片刻的沉寂后突然缓缓地跪了下去:“臣……愿自请戍守边关,不再回京。”

这下殿里是彻底的静默,只余张起灵一身铁甲因他跪下的动作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回荡。

我呆立了一个呼吸,下意识站起来,然而脑子发晕得厉害,起身起了一般就跌下去,滑稽地摔在龙椅前面。我倏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,从疯狂跃动到几乎平静。

我瞧见汪藏海微笑了一下,有种胜券在握而显得尤为讥诮的怜悯意味。我差不多连思考都不能够,只对自己说“不能犹豫”,念了三遍才在汪藏海近乎冰冷的注视下颤抖着吐出一个字:“……准。”

好像一个重担终于从我肩膀卸下,我闭眼,脸色惨白地靠在龙椅上。

现在哪里还用管满朝文武如何看我呢?我这个皇帝左右不过摆设,汪藏海只需要一个物件在这龙椅上面,无论好坏亦或美丑,于他毫无区别,于所有人都毫无区别。

我只可笑我竟然如此晚才真正懂了这个道理。

也罢,反正张起灵一走,就是放弃他在京中的势力,我已经是个弃子,顾影自怜都不必。


退朝时,张起灵抛下其他对他投去目光的人,独自走进了那片灰蒙蒙的雾霭中,我只是还不知道他离开朝堂之前有没有,有没有哪怕施舍半点余光给我。可知道了又能如何?

况且我那副模样难看死了。


我将玉玺重重扣在汪藏海拟好的圣旨上,闭了闭眼。



‖2‖


“……是。”


我二十岁行冠礼时,非缠着张起灵说我该娶妻了,别的皇帝二十岁早就满后宫雨露均沾了,我因着张起灵自然是后宫干干净净。本来再怎么说汪藏海也是可以往我后院里塞几个人,让她们天天斗来斗去吵得我不安宁,或者枕边风吹吹……但枕边风不存在的,这辈子都不存在的,张起灵吹吹还可以,别人想得美呢。汪藏海没成功的原因大致有两个比较主要的,一是我不能留下子嗣对他才是大大有利,二是张起灵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。

张起灵那时任由我没个正形地挂在他身上,我一边使坏捂了他的嘴一边问他:“你是不是要朕独宠你啊将军?不是的话,朕可要娶妻了啊!”他兀自往前一凑,我猝不及防松手,给他机会把没脸没皮臊到他跟前的我亲了个正着,然后这么回答我。

现在我强撑着问他,你是不是不要京城了,他却也这么回答我。

他原是真的要走了。

朝堂之上我还想着他也许只是还来不及与我商量,他定然不会丢下我走了。但是他又那样斩钉截铁地说了他不再回京,他不想走的话,有那么多理由可以搪塞,偏偏他一个也没有用。


我跟他总是聚少离多。我十岁以前半夜从噩梦中惊醒,总能看见他沉沉望着自己的双眼,他就靠在我的床榻边守着我;那时我根本不懂、也不愿意去懂他对我的保护,只是在莫大的恨意中也能寻到几丝安心。十岁以后,他官升几级要到边关戍守,他也仅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还是义无反顾踏上了战场,于是只能在他上京述职时我才能与他相见。其余时候,我便在城门看着边关那边,看苍茫的一片白色最终被烈日焚烧殆尽,而枯叶又绿,便是周而复始的年过一年。

我知哪怕远隔天边,我们之间书信也不会断绝,可那终究和我能与他相见是不一样的。这个道理我倒是很早就知道了,尽管我并不想那么早就知道。

我也明白,时至今日,边防已经离不得他,可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
这里,我的国家也就巴掌大的地方。我想不通汪藏海何苦费尽心思要到万人之上的位子来,毕竟这里的百姓也不过数十万之众;而且我也真心觉得没必要守着这里,被别的大国吞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总比现在乌烟瘴气的朝廷要好。

我知我不是一个好皇帝,可甚至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当皇帝。

然而,然而就算这样,我也未曾有过半隙想过我会再也不见张起灵。


茶已经凉了,我摩挲着杯沿笑了一下,只道:“路途遥远,愿君珍重。”



‖3‖


十六岁那年深冬,我突发高热,太医院一众庸医说,高热不退我活不过三天。

听到宣判时我喃喃念了一句诗,旁边的太监立刻咋呼着叫嚷“哎呦喂皇上,说不得是最后一句话了,您说什么?”,我没有理会他,心里只悲哀地想,汪藏海连我临终之言也要听了个清楚吗。

我已烧得神思不清,空空睁着眼什么都看不真切,我猜我应是盯住罩在头顶的床帐,那两边是在寒风中飘摇的层叠轻纱,轻纱拢着床帐……其实它们一动未动,不过是我看不分明。

忽的,两行泪就落下来。


我又呐呐了一遍。

明黄轻纱帐,朦胧一叶目。


我想我这十六年是过得真糊涂,前六年娇生惯养,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沦为傀儡。整整十年,受人摆布,偏生唯一顾着我的人还是汪藏海口中杀了我全家、一手把我推上皇位的张起灵,整整十年啊,到头来,除了他我竟别无所有。


而我本该一无所有的。

死期将至,我只想再见他一面。

不思量,自难忘……自难忘。

只是边塞苦寒风雪,他回来的路已经被漫天飞絮遮了个严严实实吧。


说不清那时是我撑着一口气在等他回来,还是他赶在我魂归天地之前及时而至。

张起灵策马三个日夜不曾合眼,挟了一身不化雪来将我的魂灵置烈火中灼烧,看到他的那一刻,我心道我完了,我害的是相思病才对。

来人呼吸都是冷的,外袍覆着薄雪一层,我第一次见他惶恐的模样,他探过来的一双手竟然在轻轻打着抖。

冰冷的手贴上我额头,像是冰块扔进焚烧炉,我脑子里轰然一炸,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
——明明是我烧得像炉子一样才对。


回过神来时,我不知是用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撑起身,亲上了他的嘴角。我本想正正亲上去的,心有余力不足,反正亲到他就算赚了。

张起灵愣了下,复而半跪下来抱住我,只隐忍而克制地亲吻我的眉间。

我的一颗心突然安定。

此前十年是仇恨支撑我活下去,此后余生是爱慕不让我死去。


张起灵陪了我一旬,我的病彻底好了。

这一旬是我思虑最多的日子,我看清了“为我着想”的汪藏海。

汪藏海是父皇那朝的阁老,布衣出身,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连皇帝都得看他脸色行事的位置。他勾结蛮夷害我皇族上下三代,本想亲自操控我这个“侥幸”活下来的幼年皇帝,结果被张起灵抢了先。抢先,这种说法可能不太对,因为我虽然由张起灵推上皇位,朝政还是汪藏海把持。他时时想除掉张起灵,又碍于张起灵的兵权时时不能得手。

我的国家穷得只剩下钱了,处在几个大国的夹缝中间,商贸异常发达,可以说是天下最富有的国家,只是它太小了,等待它的命运只会是被吞灭。

而汪藏海为了这几个钱,无所不用其极。我因他是父辈要员便听信他的满嘴谎言,将莫须有的罪名硬扣在张起灵身上,一面憎恨这张起灵,一面依靠着张起灵。汪藏海做出的别的坏事我懒得去细想,我无力将他送上刑场便更不愿让自己活在痛苦中,我不想眼睁睁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冒着我的名义草菅人命,那我就当个瞎子,我只要能看见张起灵便好。

只是,我现在连张起灵也要看不见了。


‖4‖


我在位二十六年,我的国家终于在历史洪流中彻底成为了前朝。


京城破的那一日,我只身立于城头上,狐裘裹身仍旧冷得骨子里都在疼。

汪藏海以为我要了结自己的一生,命人扒了了浑身上下值钱的玩意,自个儿揣着我的玉玺要逃命去了。我这时候竟有心情笑出来,我道:“汪汪叫你个穷酸鬼。”汪藏海于是头一次、也是最后一次被我羞辱地面色狰狞涨红,奈何顾着逃命,只狠狠瞪我一眼。

然后我看着他刚从小路口走过,便被士兵一刀砍掉了脑袋,他怀里的玉玺骨碌碌滚走了。我半点没有惊讶,也没有畅快,我只是以为他比我更清楚何谓引狼入室。

我继续站在城头看。我在看北边,我还想看看张起灵。我知北边早已沦陷,他这十年的努力还是没能守住边防。没有人可以怪他,这真的太难了,和天命抗衡真的太难了。


算了,我低下头,想起我带了二十六年的老伙计。玉玺滚落到了一匹马的前蹄边上,我飞快地奔下城头,一刻都等不得。

我几乎是飞身往前一扑,顺道踢开了玉玺,道:“将军,朕等你好久。”

来人接住我,并不言语,只是在我眉间吻了吻。


‖5‖


张起灵本来是个顽固的老父亲。

老父亲是因为,他虽只比我大了几岁,我还是被他一手带大,从我换尿布开始他就跟在我身边,先是从太子伴读做起,做到皇帝暖床的职位。

顽固是因为,他十年前刚刚驻守边关是真想誓死守卫国土,我费尽口舌才说通他,自请并入别国,百姓衣食无忧还不必日日担忧被别国的铁蹄践踏。我道这是历史的必然,天下必将大一统,终究是守不住的,况且你最希望的不就是百姓安康吗?他想明白了,只是仍旧固执说汪藏海必须死。我手肘捣他,问是不是因为汪汪叫老欺负我,他沉默不言语,反正没否定我就当他点头了。

我可乐,结果一等别国统一等了十年。原先那几个大国我往哪边靠都要受牵连,便想先等它们统一再说。

这十年可把我等苦了。

张起灵走时我悲痛好一阵,没想到他偷摸给我捎了纸条,上书“小路等你”——我是真没想到,还可以悄悄从京城跑了去边关找他。而且这种纸条是我以前写给他的,我想要他在边关接我,就写“小路等我”。朝政这边完全不用担心,汪汪叫生怕国家发展不好断了他的财路,我不在他反而下令更方便。于是我常常往边关跑,倒还真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了。


归入别国的时候,本来是要打一仗的,但先前说了,我的国家人少,兵权又在张起灵手里,北边直接投降,大军就长驱直入一刀砍了汪汪叫,百姓半点没受波及。

我把汪汪叫的家财散了十分之九,剩下的自己揣走以作和张起灵江湖恣意的盘缠。


天涯之大,何处不逍遥。


- FIN -


*其实是一个戏精的内心戏现场(雾

*一个脑洞大概写了写,可能有逻辑不太对的地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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